钱老师在学校有暗讽：“周老师白天教书，晚上开始酿醋了。”
有人问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没学生找他。晚上自己只好酿醋呗。”
周老师在学校也有暗讽：“钱老师是台复印机加印钞机。”
有人问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白天讲的课，晚上再复印一遍，收双份钱。”
两人暗地里较劲，战争前期是钱老师占据上风，取得胜利。学生的补课费，实实在在给他买了一辆车。汽车停在两家楼道中央，不过红色小车是反着停，屁股向着周家的大门，车一启动，排气管就如钱老师张大的黑嘴，“吐，吐”一圈一圈的黑怨气喷向周家。
“猴子的红屁股，亮给谁看呀。”周老师与程主任散步回家，就取了全部存款，也买了一辆车，是黑色的，高大的车头，雪亮的两盏大圆灯像一尊黑包公。它黑着脸对着钱家门，车一启动，雪亮的两束光，如周老师鼓起的一双铜铃眼睛，“刷，刷”一闪一闪的瞪向钱家。
今天教师节，钱家欢声笑语，周黎明多少有些落寞，想出去走走，避免自己输了这一回合的难堪。
“当，当”有敲门声。周老师黑着脸迟疑要不要去开这个门，又会不会是糊涂蛋学生敲错了门？不管它。周老师内心煎熬住这“当当”的敲门声，如听魔鬼的丧钟般难受，胃里泛起酸，填上点东西吧，他急惶惶吃下一口冷蛋糕，压住泛起的醋意。
“周老师在家吗？周黎明老师在吗？”门外有人在叫门。
“咦，是找我吗？”周老师以为听错了，直到听到对面钱家的门开了，又关上。周老师才确定是找自己，开门迎客。
“周老师，您好！”李文金副局长登门拜访。学生依稀记得周老师干瘦的模样，多年前的毕业照上身体瘦削，鼓起的双眼一点都没变，确定就是这位恩师。可老师却记不得这学生了。
周老师暗庆幸吃下的冷蛋糕梗在喉咙上，把将要说出口的“你是谁？”给拦住了。
“周老师呀，您是我的恩师啊，我九零级的李文金。今天是教师节，学生看望您来啦。”李局长的自我介绍一点不露“他日重相逢，迎面不相识”的尴尬。
局长李文金与学生李文金对比那是胖的变形了。长脸变了圆脸，长条身子只往宽度扩张，屁股在柔软的局长宝座上坐太久了，向岸边挤靠，肚子向前发展，眼睛却是上下挤压成了一条线，头发向沙漠荒地靠近，日渐稀疏。不过，手脚长短没动，脑袋瓜大小也没变，唯这两个部位，以此认证，这人就是学生李文金。
“九零级学生，我是记不得几个了哦。不过，你嘛，李，文，金。我可记得，有点调皮，但学习也够勤奋。”周老师把喉咙口的功臣蛋糕咽了下去，口词变伶俐起来。这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学生评语是到位的。
李局长一行来了四人，陪在后面是办公室主任，部下小唐抱着花，司机提着水果篮子。夫人程主任从卫生间里出来，一看这架势，就知道这位同学是做了大官来报恩的。急慌慌地招呼大家请坐。李局长气宇轩昂并没有按警察的指挥，落坐下来，他站在屋中央，看看满屋四面墙上，挂满都是周老师的书法墨宝。手一挥舞，大加赞赏道：“你们看，我周老师不光国文教得好，书法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。你们再看，这笔势连绵回绕，字形变幻多端，有张颠人的风骨！”周黎明对于自己的毛笔字是不加掩饰地自豪，字写得浑圆狂放，甚为放纵，颇似有点狂草颠人张旭的风。与本人拘谨干瘦的外形，以至反差太大，多少有点文不对题的滑稽。
一听这评语，周老师对这位学生起了敬仰。自退休几年里，就无人观赏房屋四壁的书法作品。在职时，有些嘴上不长毛的学生来瞻仰，唧唧喳喳看不出个名堂。偶尔也有同事老师来闲聊，大都闭嘴不谈书法，如收了封口费。也有几个入了文联协会的书法家朋友，作品一起参展后，反目成仇的不予来往了。新任校长，忙于教学，还从来没来过。周老师只得孤芳自赏。
书法作品挂在后院墙上，落寞的成了冷宫的美人。
闲淡的日子里，周黎明百般无聊。把卧房题为：燕居；女儿卧室为：雏居，出自《儿女英雄传》；厨房题写成：东厨，出自李渔的《祭东厨》香烟初烬，绕南街，松火如燐；卫生间题为：出恭，出自《周礼》。后又改写为：哈林顿，因是蹲式的，以示纪念抽水马桶的英国发明人；书房题写为：菊香书房，出于对伟人同习草书的传承。
艺术不需要献媚，艺术家是需要崇拜的。
擅于拍马屁的李局长一席话，把周老师的眼角都感动的竟有些湿润。难得一知己啊！但他还是摆出尊师的架子，故作淡然，轻飘飘地说道：“那是年轻时胡乱写着玩的，文金，你啊，过誉老师了。”
话说的谦逊，但周老师握着李局长的手，却不轻易松开，怕这位知己要马上逃跑似的。
“我文章写得好，亏得周老师教导啊。高中写作文，没少挨老师的打手板。小唐，你看，就这只手掌挨得打。”李局长使劲地从老师手中拽了出来，去给青春靓丽的小唐看摊开的手板心，好像二十年前挨打的红印还在。美女小唐也故作天真，拉了局长的手掌去看。配合领导发问：“局长，老师打手板，疼不疼？”
“小唐呀，你们李局长，作文写得好。不过，情书写得更好。作文没写好，我没打手板。情书没写好，追不到班花，我可打了。”周老师的幽默，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。李局长笑得脸上泛出油光。
“李局长，没想到你读书时是风流才子。那班花到哪里去了？”美女小唐笑中有调侃的意思。胖的肉都在往下坠的李局长，怎么看，佳人配才子的故事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。
“咦，小唐同学。你别小看文金，他读书时差点入选学校篮球队呢，他现在身材被你们政府单位残害了，天天喝酒应酬。让他不当领导了，重新进学校，三个月保证入校队。”老师反拍学生官的马屁，让李局长透心的舒服。
李文金暗喜自己是选对了老师。
“文金，你们那个班有个叫孙小名的同学在干啥？”周老师对这个班，就记得这学生。
“哈哈，老师。你算找对了人，一个电话叫他马上到。”李局长摸出手机就打：“名长官，我说，你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，今天是教师节，都忘了老师了？我在周黎明老师家里，快点来报到，给你三十分钟。”李局长干脆利落的安排完工作。
“孙小名入了什么党？你叫他长官？”周老师故意再次幽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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