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看看，王兄弟：徐圭已经被杀，你们会稽百姓的仇也报了。臧旻大人目前指挥扬州剿贼全局，事情平定后想必朝廷不会再犯糊涂，复派一个新的狗官来祸害地方。你若此时归降，前面的事情或可一笔勾销，你还可以被朝廷重新收编。若执意跟着反贼闹下去的嘛……呵呵，你想想，一个会稽郡中的几个县又怎么可能对抗整个汉庭？恐怕连整个扬州都对抗不了吧！前汉的吴王刘濞厉害不厉害？纠结七王反叛，最后还不是被景帝陛下给灭了？你们今日的实力，可及当年刘濞之十分之一？而你们的下场，是不是会比他更惨呢？”
王舫听罢叹了口气说：“我若现在投官军，就等于出卖了我的结拜兄弟王獒。我可不想做没有信义之人。再说，山越人与汉人冲突已久，就算来了一个新太守也难以化解……算了，你们还是杀了我吧！……”
“那么，你们那个妖王就能化解？”孙坚立即打断了他：“那个妖王，还有他的儿子，利用妖道占尽良家妇女便宜，难道不比徐圭更加恶毒？一旦邪教被揭穿，人心流失岂不就在须臾之间？”
“那我的兄弟……”王舫皱着眉头。
“好吧，就说说你的兄弟王獒。我且问你：他造反仅仅是因为看不惯汉人对山越人的欺负？他本人到底信不信妖道？”孙坚将问题转移了方向。
“他不信。山越人自己就信一些树神、风神什么的，还特别喜欢败狼犬为神，越王的那套对他们没有用。不过，越王已经向山越人保证了，只要山越部族出兵助越，事成后可永不纳赋税！”
孙坚听罢哈哈大笑。“没有任何一个朝廷会不收赋税，越王也是如此！这只是蒙骗山越部落的诈言罢了，你那个王獒兄弟怎么会不知晓？”
王舫没有说话，低头沉思。孙坚见了，继续劝诱：
“你们的诡计已经被我方识破。等一下王獒来了，肯定会陷入我军埋伏。别看这城内只有几百号人，城外有好几千伏兵正埋伏着呢。现在你王舫只有两条路可走。一是不合作，被我们杀掉，接下来你的兄弟王獒也会被城外的伏兵杀掉，你们兄弟在黄泉见面。第二是与我们合作，劝王獒也投降，你们兄弟从此在人世间共享富贵。你既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，就应当知晓选哪条路才能对得起恩公，对不对？”
王舫听了孙坚所言，站起来往城北的密林望了一望，但还是无法确定孙坚所说的“几千伏兵”是真是假。不过，他直觉到有一股杀气正在城外盘旋，孙坚的话八成是真的。老实说，王舫的底线只是不能背叛王獒而已，而非效忠越王，因此，他对于越王的效忠其实是取决于王獒本人的态度的。所以，假若王獒真愿意倒戈的话，其实王舫也是不难设想自身立场的松动的……不，他又摇了摇头。王獒不可能倒戈。他抬头回复孙坚说：
“晚了，王獒就在城外等着我的攻城信号。他要是看到你们就四百人，是不会来投降的。山越人相信实力，并不相信朝廷的名号。至于你说的伏兵，若一直埋伏在林中的话，王獒就看不到若出现得太早的话，王獒就会逃掉若这些伏兵在王獒有机会撤退前就转入进攻的话，那么王獒又会失去任何投降的机会。总之，王獒要么死，要么走，不会降。他若死，我也不独活。你们杀了我吧！”
孙坚点点头。王舫这人虽然不是太聪明，刚才那段话的思路却很清爽。此外，孙坚本人也意识到：王獒目下正带着大兵来袭，王舫即使真心想劝说他投降，当着众贼之面如何开口，也的确是个麻烦。看来要降服王獒，除了用心战之法外，还必先用武力折损其羽翼，才能够使得其心智动摇。顺此思路，孙坚再问王舫：
“看来你与那王獒真是兄弟情深。不过，这一回带兵来攻的，应当还有一个叫颜虎的敌酋吧。那么颜虎与王獒哪个大？他们关系如何？你与颜虎关系又如何？”
“颜虎更大，他是大将军，管着王獒。颜虎是纯山越人，平素喜欢用残忍手段报复汉人平民，而据王獒的观点，山越人只能对汉朝的贪官下手，清官与百姓都不能碰。因此，两人时常有争执。我是汉人，自然站在王獒一边。”
孙坚大喜。他追问道：“如果我斩杀颜虎，却生擒王獒，你可说服后者归降吗？”
王舫瞪大眼睛：“这如何可能做到？”
孙坚对着他耳根子说了一个计策。王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，嘴也张得合不拢了。然后，他又低头陷入了沉默。孙坚、祖茂也不催他，静静等着。突然，王舫抬起头，对着二人点点头。他说：“此计虽险，但可一试。但我丑话说在前面，只要我发现王獒哥哥被你们杀死，我就立即自杀。”
孙坚心中暗笑：你自杀不自杀管我什么事？我只要你按我孙坚计策行事骗过敌军，就算“物尽其用”了。事成之后跳河上吊请自便，想活着也是你自己的事。不过，孙坚嘴上说的是另一套：
“王兄真是义薄云天！放心，我们不会伤害你兄长！”
然而，这时王舫这时又低下头沉思起来。过了半响，又摇了摇头。
孙、祖面面相觑，然后一齐问他：“你还有什么顾虑？对了，是不是你们的妻儿还在匪贼手里做人质？”
“这倒不是。我本人并未婚配，妻子做人质一语是前面诓你们的。我想说的是：我带来的这两百个人是个麻烦。我未必能够说服其一起真心归降。若有人还是以投降为名埋伏其中，恐怕会成祸患。”
孙坚拍怕他的肩头：“这你就不必担心了，我自有妙计！”。随后，他对着祖茂轻声嘀咕几句，祖茂边听边笑。听完后立即带人去安排了。
不久后，两百多号降卒都重新被祖茂整队。祖茂对众人大喊：“你们的头领王舫已经决意归降朝廷！现在我孙坚需要诸位发下重誓，从此不再叛汉！”
这时两百多号人都抬头看着在城墙内侧上方站着的王舫。王舫也对着下面大喊：“弟兄们，反汉其实是死路，朝廷已经答应我们既往不咎，以后还可重新入编！”
于是，两百人开始稀稀拉拉地说：“谢谢孙司马大恩！”“我们愿意从汉！”“永不叛汉！”
孙坚显然还不能立即相信他们的诚意。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。他向祖茂使了一个脸色。祖茂则立即命人带着一个箩筐放到了降卒面前。降卒凑前一看，原来是两百多个骷髅！这又是怎么回事呢？
孙坚喊道：“诸位，为了表示诚意，每人取一个被越贼杀死的官军弟兄的头颅，平举于自己眼前，看着其眼眶不动，一直等到祖兵曹从一数满至一百为止！期间，我叫你们喊什么，你们就喊什么！如果期间谁若胆敢不大声喊，或视线离开头颅，第一回犯规用鞭抽，第二次就用火烤手，第三次就斩首！若过此关，我便信你们真心归汉！”然后孙坚转头对王舫说：“你也下去捡个人头，给大家做个表率！”
城头的吴兵听了，真是觉得大开眼界。这个孙司马年纪不大，整人的套路却是丛出不穷。什么雪地裸体搜身啦，什么手端骷髅发誓啦，真是一个比一个毒。今晚的山阴城真是好戏连台啊！
在城头吴兵的指指点点下，众降卒战战兢兢地从箩筐里拾起骷髅。那些骷髅显然是从那个巨大的“京观”里选出的，早已分不出谁是谁。不过，严格地说，它们还不是真正的骷髅，因为不少头颅上的残肉还没有被乌鸦吃净，有的眼眶里还留着眼珠，或是牵动眼球的部分肌肉。绝大多数头颅的头皮与头发也都保留着。老实说，这样的留着部分皮肉的半骷髅，远要比全然无肉的纯粹骷髅更令人恶心。不要说举在手里平视之，就是从城头远远望去，都让人感到浓浓的吐意。
一个手举人头的少年降卒开始闭起眼睛呕吐起来。不过，他刚一闭眼，祖茂的鞭子就火辣辣地舔到了他的面颊，留下了一道血痕。那少年一声惨叫，睁开了眼睛。祖茂大叫：“想吐就吐！但不许闭眼！盯着人头的眼睛！”
这时孙坚开始喊话了：“大家跟我喊：从汝目中，可见恨吾之火！”
所有的降卒，都努力克制住恐惧，盯住眼前头颅的那黑洞洞的眼眶，大喊：“从汝目中，可见恨吾之火！”
孙坚喊出了下一句：“从汝齿间，可见讥吾之笑！”
面对着眼前骷髅已经被乌鸦啄光唇肉的两排牙齿，降卒们流着眼泪大声喊出了孙坚要他们喊出的话。但前面已经挨过祖茂一鞭子的那少年则没喊。他又吐了。原来他看到：自己手里的那个骷髅的嘴里，还存有半根没被乌鸦吃掉的人舌。
“第二次犯规！”祖茂大喊道，然后将此人从队列中拉出，将其一只手用力高高举起。另一个吴兵则立即将手中火炬移向了少年的手掌。然后，几乎全城都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“滚回去！”祖茂一脚将一只手已经被烧得皮肤脱落的少年踢回了队列，并命令他用另外一只没有坏的手继续举起骷髅。
这时孙坚又开始带领大家喊出了新的口号：“若吾再叛，请汝带吾游黄泉，使鸫鸦啄吾目！”
众人跟着孙坚喊完，孙坚点点头，说：“大家最后做一个动作。将人头抱在怀里，让其眼眶直接对着你们自己的眼睛，大喊：越王老贼，汝不得好死，吾三生三世与汝为敌！”
众降卒有点犹豫，但大家都忍住恶心，按照孙坚所言做了。很多人在做这个动作时都直接吐在了骷髅上，甚至就吐到了骷髅的嘴里。但是因为害怕被罚，所以大多数人吐了几个口就死命将呕吐物憋回去，再将誓言断断续续说完。
突然有一个人拒绝执行命令，站了起来。
孙坚一看，还是那个已经两次犯规的少年。
他狠狠地盯住孙坚，突然用那只没有烧伤的手，将带着一点皮肉的骷髅朝孙坚扔去，嘴里大喊：“孙坚狗贼！你不得好死！我大越迟早灭汉！杀光朝廷走狗！越地的好男儿倒下去一个，站起来十个！”
孙坚头一偏，那骷髅便砸到了孙坚身边的一个吴兵，痛得他哇哇乱叫。孙坚用刀指着那少年，嘴里对祖茂喊道：“三次犯规，斩！”
少年展开双臂，闭起眼睛，满脸微笑，好像已经看到了越王许诺给他的美丽天国中的灿烂桃花。祖茂的环首刀从他的脖项顺溜地切过。于是，少年的人头飞了起来，断颈处喷出的血柱则冒着热气窜起了半丈高，与那桃花一样鲜艳。终于，在一堆已经枯烂的人头之中，又增添了一颗新鲜的人头，静待时间将其也变成白骨。
孙坚这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王舫。王舫刚才完美地执行了孙坚每一条命令，没有吐一口。甚至在祖茂将那少年斩首时，王舫也一脸麻木，没有任何表情。孙坚终于决定相信王舫的降意。
孙坚对余下的降卒大喊：“恭喜诸位已经通过考验。那个被斩的兵卒看来是真心通匪，所以不敢辱骂伪王。我已经给诸位留足求生机会，此人却屡屡犯禁，看来只能算自蹈死路。诸位都是聪明人，：只有聪明人才能在乱世中存活。传我命令：立即给新归汉的弟兄提供热水饮食，大家不妨先行修整！”
长吁了一口气的众降卒纷纷拜谢。孙坚则对王舫与祖茂喊道：“我们三人且再商议一下，等一下如何布置城防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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