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便是秦王世子册封恒山王之时,秦王/府上下亲迎唐帝李渊的圣驾。李家皇族、皇帝近臣一以相随。就连久未露面的齐王妃杨惜月也随同来到了秦王/府,再见李世民时,她只强抑心内酸楚,兀自凝望。  册封之礼依制而行,秦王世子李承乾受封恒山王,皇帝李渊欢喜地抱过皇孙。  “陛下,儿臣这几日正教承乾学话呢。”无絮道。  “是吗?来,承乾,叫‘皇爷爷’!”话音刚落,就听到怀中孩子跟着喃喃道:“皇爷爷。”  “承乾喊朕皇爷爷了!”李渊分外惊喜,见孩子如此眉目清秀,神色迥异,越发喜爱:“朕这皇孙真是天生异禀,伶俐非常啊!日后必成大器,朕实是喜欢,喜欢啊。”  随驾同来的裴寂心有不悦,再看太子李建成却着实有欢喜之色:“父皇说的极是,我瞧承乾真是像极了小时候的二郎。”  谈笑中,后宫尹德妃、万婕妤皆送上贺礼。太子妃郑氏早在一旁环顾周遭,这时也笑着命随从呈上一块玉道:“昔者君子比德于玉。这镶金玉乃是上古奇玉,秦王世子如此聪敏孝行,将来必是崇德尚礼的贤人,最配此玉。”  无絮看着那玉,只笑而拜谢。却见太子妃郑氏朝无絮打量了几眼,不时又向秦王/府上下瞧了瞧,行步间,却瞧见无絮身后的卫黎儿忽有些迟缓,再看她面色,更是苍白得厉害。郑氏顿时意识到了什么,犹疑间停下了脚步,忙向随身侍女玉蝉使了个眼色,玉蝉顿时会意,几步快走,故意撞上了黎儿。黎儿本有伤痛,被这背后忽来的一撞,顿时单膝跪地,下意识地手捂伤口。玉蝉假意慌张,将黎儿扶起,一切却早被不远处的郑氏看在眼里。  无絮回头一看,自然明了其中利害,暗中向芸香耳语几句,对黎儿之事只做充耳不闻状。  李渊欣喜不已,抱着孩子不愿离身,就连坐于席间也要揽在身边,观其乖巧明/慧之姿,顿有希冀宏愿之望。父子从臣嬉笑欢谈,和气非常。  酒酣之际,李渊以册封之礼权做家宴,命内教坊以歌舞同来相贺,更笑言道:“二郎如今不仅有世子承乾,乐阳公主也有孕数月,我李家不正是应了百姓常说的那句人丁兴旺吗?”  众人闻此,纷纷恭贺。  李渊继而寻问杨筠:“公主在王/府可还习惯?”  “承蒙陛下挂念,小女自嫁入秦王/府,得秦王眷顾,与夫君相敬如宾,琴瑟和鸣。又有王妃如亲姊般疼爱,实在是天大的福气。得幸于此,皆承恩自陛下,小女诚拜陛下再造之恩。”说着跪身一拜。  “不必多礼!”李渊大笑道:“二郎得此贤德之妻,可是福气啊。不过,说起这桩婚事,多亏德妃当日进言,你二人才得以再续前缘啊。”  “陛下,这哪里是臣妾的功劳,不过是秦王与乐阳公主前缘早定罢了。再说,若真要说这功劳,还要算是太子妃啊。”一直寡言少语的尹德妃忙接话道,郑氏闻之,眉头顿蹙,尹德妃不紧不慢再言道:“早就听说公主夜守都堂,又亲见秦王归朝,公主城外亲迎,夫妻恩爱,羡煞旁人。太子妃无意中促成良缘,乃是天大的好事。”  郑氏强作欢笑,瞥了一眼尹德妃,沉心静气道:“德妃娘娘说的极是。秦王常年征战在外,无絮妹妹一人独守府中,我看着实在辛劳,我心疼弟妹,所以才无意中说到了乐阳公主。如今既有公主相佐,又有卫黎儿这样的女将听命左右,王妃妹妹才是好福气啊。对了,说起卫黎儿,方才还见,怎么现在却不见了踪影?”  无絮却是镇定自若:“太子妃真是心细如发,儿臣知道父皇喜欢菊花酒,特意命黎儿下去准备了。”  “哦,既然有美味的菊花酒,我等随父皇而来,真是有口福了。”郑氏道。  “说起这菊花酒,朕真是许久没喝了,今日正好一饱口福!”李渊大笑道,很快,便见侍女芸香入殿。  “芸香,快让黎儿盛上菊花酒?”无絮假意催促道,其实,早就安排芸香来报,以黎儿因偷喝菊花酒,不胜酒量而昏睡过去为由搪塞过去,好让黎儿避开是非之地。  谁知芸香见堂上众人投来的期待目光,却忐忑禀道:“回陛下、王妃,黎儿姑娘方才捉了个可疑之人,说是与昨日东宫要抓的人有关。”  “东宫?”李渊望着李建成:“怎么,太子的东宫在抓人?”  “回陛下,不过是一无名小卒,误闯了东宫。儿臣已经派人追查,只是,尚无下落。”李建成话音未落,郑氏接话道:“那擅闯我东宫之人,功夫了得,我宫内众多高手都擒拿不住,怎么,这会子功夫,竟出现在秦王/府,还被卫姑娘一介女流给擒住了?!”郑氏一脸嘲讽,心内自然不信。  李渊见状,便道:“带上殿来,朕要亲自审问。”  众人多是不解之色,更有诸如郑氏那般盯着无絮,坐等好戏的人。  很快黎儿带人押着个长相黝黑,头发些许散乱的人进了殿内。此人身穿宦官的衣裳,仔细去看,身长八尺,身形魁梧,且目光炯炯而坚韧有力,绝非宦官之相。座下神色凝重者,好奇观望者,静观其变者,各执所念,郑氏却早已瞠目结舌,而秦王座后的杨筠更是如同木头一般僵在了那里。  无絮望着来人,心思也是一阵慌乱,这突如其来的事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。  来人被押着跪在地上,却是不卑不亢,毫无惧色。  “大胆刁民,见皇帝陛下,为何不拜?”齐王李元吉喝道。  游侠模样的人一声冷笑:“皇帝的威严不是靠磕头跪拜得来的,靠的是民心诚服!”  殿内登时鸦雀无声,不久,却见李渊大笑道:“好,好一个民心诚服!你姓甚名谁,可是昨日偷入东宫之人?”  “草民王武,不过是个江湖落魄人。天下百姓如流水般归顺大唐,草民也不例外。昨日误入了什么东宫,实属无奈。”  李建成一听,面中有怒:“无意误入了什么东宫?!太子东宫岂是你能随意误入的?”  王武却不说话,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  李渊上下打量了一眼王武:“你昨日擅闯东宫,今日又冒入秦王/府,可知该当何罪?!”  “草民自知有罪,但容草民禀明一二。”王武说着当地跪下,被缚着朝李渊先是磕了个响头:“草民是王世充亲兵之一,早对他残杀恶行不满于心,却因家人在洛阳,只得委身其间。不久前,因长官出卖,害得家中老小被王世充一应杀害,草民因这一身武艺,才得以脱身,如今唯有投唐才可报家仇。草民知他布军秘事,但实不愿再信什么长官将领,便直奔长安,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,见陛下一面。奈何皇城高筑,我在长安又无亲故,只得在皇城外兜兜转转。却不料,王世充已派了杀手追杀我至此,昨日,草民正是被他们逼得误闯了东宫禁地。”  “你是王世充的亲兵!”李渊大惊,而黎儿更是一怔,无絮也是顿时抬头,盯着这个王武,刹那间重整思绪,顿感不妙。  原在廊下的贺拔云章也是一惊,抚在弦上的手一下子收了回去,一把将别在腰间的竹笛拔出,握在手间。  李渊又问:“你既闯入了东宫,见太子应当也不算什么难事,为何不直接求见太子?”  “陛下,草民说过,信不过任何长官将领的。唯有陛下,草民信得过。”  “你是怎么在宫里躲着不被人捉到,而且又怎么到的秦王/府?”  “回陛下,草民是王世充的亲兵,平时便是在宫内行走。虽然长安与洛阳不同,但对草民来说,在宫内行走藏躲并非难事。今日,草民知道陛下御驾□□,便誓要冒着杀头的危险犯颜自缚来见。陛下若治草民死罪,草民无话可说,只求陛下待草民呈上大郑军的布军图,将来平灭王世充,避其诈术伏兵,草民死而无憾。”  李渊再上下打量了一眼王武,“你既言有草图,便速速呈上来!”说着便命人将其松绑。  一直静观在旁的李世民早见无絮眉头紧锁,显然事有蹊跷,便慌忙禀道:“陛下,此人误闯东宫,形迹可疑。如今事情尚未查明,单凭他说,不足为信。今日,既被捉入我府上,不如由儿臣亲自去过问。”  “哎,这天下,能擅闯东宫之人必非等闲之辈。朕倒要看看他的草图如何。”李渊道,随侍宫人呈上王武拿出的草图,李渊一看大吃一惊,当真是中原据图,再细看那图中部众军道,竟与他近日得来的密报不谋而合。李渊忙招呼李世民近前同看此图,因秦王熟知军事,一看图,也知确非伪诈。  “陛下,这王世充阴险狡诈,封王封地,驻守各处。而那洛阳城墙高筑,北境伏兵四设,尤以西北为重。草民带来的这草图正是他的新近布军图,其中有几处布设他还各加了机关,外人是看不出道理来的。”  “机关?”李渊父子一看,那图上当真有几处不明之处。  “机关何解?”李渊问道。  “需草民指图道明。”王武道。  “你且近前来看,细细道明这其中的所异之处。”  “是,陛下。”王武应声道,起身徐进,不及五步,却听得无絮突然道,“慢着!”随即,见她起身,“陛下,儿臣有一事不明。”  “何事?”  “这位壮士昨日误入东宫,在东宫御林军和王世充派来的杀手眼皮子底下,都能全身而退,想必单单对付那几个杀手也当不在话下,如此看来,又何言被杀手追杀而非得误闯皇宫禁地?”  “草民当时实在情急,待误入东宫禁地,也才发觉,既是觐见无门,倒不如就此闯了宫门。”  太子妃郑氏按耐不住开口道:“说的倒也在理。只是,这位壮士,昨日追杀你的人尚未抓住,你可知道他们在何处,认得出他们是谁?”  王武被这一言一语拖得有些心急,不禁道:“回太子妃,草民不知。”说话间眼中余光忐忑地朝李渊父子瞥了去。  “这位壮士当是初入皇宫,如何却认得太子妃?”无絮凌厉一问,坐下皆惊。  此时,离李渊仅五步之遥的王武闻听此话,顿时打了个趔趄,一把尖刀匕首霎时从内袖中滑下。王武情急之下,顾不得其他,伸手便要飞刀而出时,却正与瞠目而视的李世民四目相对。李世民下意识地立身护在了李渊面前,而那王武盯着李世民,手却不禁一抖,飞刀既出,正被李世民伸手飞出的酒盏挡了下去。王武再欲飞步而进,却被一旁无絮及时挡在了身前。  这时,只听周遭一声吼:“有刺客,护驾!”说话者,正是李建成。  王武一把挟持住了无絮,拔其发簪,直接以发簪尖锐处抵在了无絮脖颈上。  “住手!”李世民大惊失色,众人声息顿止。  “住手?!我今天既然来了,就没打算空手而归!既然杀不了篡权谋位的狗皇帝,不如拉你秦王的女人来垫背,也算没白来!”王武恶狠狠道,朝坐下人怒吼着,只是,当刹那瞥见惊立于席间的杨筠时,那目中的怒气,脸上的惊恐却没有丝毫杀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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